在这个小镇，严冬已至，唯有门口那棵橘树依然固执地披着不属于季节的绿装。
我伫立窗前，凝视着那棵苍老的橘树，它日渐显得孤单而古怪，夏日的尖刺曾无情刺痛过赤足的行人，冬夜里的怪叫在寒风中回荡。它衰老得几近残破，似乎随时都可能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彻底离开这个世界。然而今年，它竟又顽强地吐露新芽。我瞥见在不远处玩耍的她，兴奋地跑过去，许下承诺：待橘子成熟，定将摘下最美味的送给她。她欣然应允，笑容如花。
四岁那年，我被母亲领至此地，她轻声对我说：“妈妈有事，你先在此住些日子。”我不愿接受，可她还是离我而去。多年过去了，我依然牢记那一别。在缺少父母关爱中成长，我未曾学会与人交往，爱情这个字眼，早已在我的记忆中渐渐淡去，直至那天，我遇见了这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。她拥有稚嫩无邪的脸庞，稀疏的毛发，眸子漆黑而清澈。她成为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伙伴。
在那个枝叶繁茂的季节，橘树上挂满了诱人的果实。我忍不住摘下几个，呼唤她来一同分享。我剥开第一个橘子，却是个病果。我不懈地继续，直至满屋飘散着橘香。
指甲剥得鲜血淋漓，终于找到一颗完好的橘子。急忙递给她，她却将一瓣橘子轻轻放入我的口中。那一刻，我感受到了熟悉又遥远的味道，我的心竟然颤抖不已。因为在那一刻，她似乎唤起了那个在我世界里失落已久的词语。
她日复一日地在画册上涂抹着大海，实则只是在用不同的色彩颠覆昨日。我问她：“何时你才能亲眼见到真正的大海？”她答：“画完之时。”
我决定前往遥远的海边，虽然已无需我陪她前往。海边，我意外发现了一棵生长茁壮的橘树。岛上的人告诉我，这是一个病弱的女子带来的种子，她日以继夜地照料，却未能亲眼目睹果实成熟便匆匆离世。他们将她的骨灰埋在树下，自此每年树上都结满了金灿灿的橘子。我久久地站在树下，那透过树叶的光斑，被风吹动的枝梢，是否是她穿越时空的温柔？亦或是树上那些硕果，都是她健康而丰满的象征？我摘下果实，制作了橘子酱，手法之熟练，宛如天赋。
我将果酱埋在树下，期待着一周后的美味。
我倚着橘树小憩，梦中见到一片混沌的深渊，一棵橘树在乌暗中生长，仿佛只要我向上攀登，它便为我延伸向上的道路；向前行走，它便为我伸展枝条。橘树以它温柔的力量，守护我免于跌入无边的空虚。
回到家中，我望向窗外，那棵橘树已不复存在。询问之下，得知它已被砍伐。有人漫不经心地说：“它本就不该生长在此，怪异而又多余。”
它生于虚空，又归于虚空。我再次来到大海之畔，海面平静如镜，映照出一个对称的世界，唯独那棵橘树，如同这天地间唯一的心跳，永恒跳动。